土豆小说网作者凤歌提供完整版《沧海》全文供读者免费阅读
土豆小说网
土豆小说网 竞技小说 同人小说 重生小说 历史小说 言情小说 乡村小说 都市小说 仙侠小说 穿越小说 网游小说 科幻小说 耽美小说
小说排行榜 军事小说 校园小说 经典名著 架空小说 官场小说 玄幻小说 短篇文学 灵异小说 总裁小说 武侠小说 综合其它 推理小说
好看的小说 都市奇缘 永乐仙道 美女老婆 舂花秋月 护士妈妈 闺中密友 娇滟江湖 家族狂宴 美女军团 特别服务 热门小说 全本小说
土豆小说网 > 武侠小说 > 沧海  作者:凤歌 书号:1895  时间:2016/10/5  字数:19726 
上一章   ‮希狄‬    下一章 ( → )
邢宗心头突地一跳,盯着谷缜,见他似笑非笑,从容自若,全不似在说假话。邢宗本就是信口胡诌,并未亲眼看到谷神通之死,不觉愣了一愣,说道:“你胡说,我亲眼看到的,还会有假?”

  谷缜淡淡一笑:“师弟若不是眼睛花了,就是做了白梦。家父下好端端呆在南京城里,你却咒他老人家死了,到了九月九,看你如何跟他代?”

  邢宗脸色发白,额上汗水涔涔而下,其他岛众却是转怒为喜。其实,当此西城境、东岛危急的关头,除了狄希一群,谁也不愿看到谷神通殒命,况且谷神通中兴东岛,被东岛数千弟子视如神明,爱之敬之,为此缘故,得知谷神通死讯,众人先是不信,继而悲愤莫名,以狄希的算计,就是要趁此良机挑拨众人,置谷缜于死地。

  “谷神不死”本是东岛弟子心目中的神话,狄希一伙虽然信誓旦旦,传播死讯,大部分弟子心中仍是隐隐不信,此时忽然听说谷神通尚在人间,惊喜之余,更印证了自己心底的念头,不由纷纷忖道:“是啊,岛王怎么会死?我真糊涂了。”

  狄希眼看众人神情,深知人情有变,目光一转,急声道:“谷缜,你说岛王没死,有何凭证?”谷缜道:“要何凭证?只因万归藏出世,家父与之遭遇…”他说到这里,故意一顿,众人闻言震惊之余,无不好奇,纷纷张大耳朵,两眼瞪圆,盯着谷缜转也不转。

  谷缜目光扫过众人,笑了笑,朗声道:“双方手,旗鼓相当,各自受了微伤。目下家父尚在南京养伤,九月九,必然赶回,大家只管放心。”

  此言一出,东岛众人激动无比,一阵欢呼平地而起,有如狂风雷,响彻海上。狄希不由变了脸色,他有确切消息,知道谷神通必死,谷缜所说都是谎言,无奈这世上之人都爱听喜讯,厌恶噩耗,此时群情激动,自己若再坚持谷神通已死,必为众人所不容。

  沉间,忽听叶梵大声道:“谷缜,岛王当真还活着?九月九他回不来怎么办?”狄希听得这话,心中叫苦,暗骂叶梵糊涂。谷缜却是笑笑,说道:“怎么,叶兄很想家父早些过世了?”

  叶梵一愣,然大怒,正想反驳,不料众弟子纷纷鼓噪起来:“叶尊主,你什么意思,谷神不死,天底下谁能加害死谷岛王?”“岛五神功,天下无敌。”“叶梵,你是不是想岛王死了,你好当岛王?我呸,你也不拿镜子照照,你是什么东西?”“是啊,姓叶的,你也配做岛王?你给岛王提夜壶都不配。”

  叶梵情孤僻,自以为是,更兼掌管狱岛,心狠手辣,故而五尊之中,唯他人缘最差,对头最多,况且在场大半弟子都无什么主张,均随大,看见有人开骂,也都随之叫骂,心想即便叶梵记恨,大伙儿一起叫骂,他事后也必然不知道应该找谁算账,既然如此,过过嘴瘾也好。故而越骂越凶,较之方才谩骂谷缜,尚要恶毒几分。

  叶梵脸上阵红阵白,双拳紧握,偏又众怒难犯,不便发作,心中气闷可想而知。施妙妙见他方才耀武扬威,这会儿如此狼狈,不由得暗暗好笑,寻思:“谷缜这一计虽然下作了些,却是以毒攻毒,用得恰到好处。”当下袖手站在谷缜身边,只是微笑。

  谷缜盯着叶梵,笑道:“叶老梵,家父在天柱山说的话,你听到了吗?”叶梵正在生气,闻言怒道:“什么话?”谷缜笑道:“叶老梵尼记也忒差,家父对你说我本系冤枉,是不是?”叶梵哼一声,扬声道:“不是说了么,此事还有待商榷。”谷缜道:“这么说,家父的话你也是听到了对?”叶梵随口道:“那又如何?”狄希见他三言两语便落入谷缜的全套,心中大急,但谷缜一占上风,招招进,不予人换手余地,故而明知他的主意,却偏偏无法设计对抗。狄希自负聪明,此时处处被动,面上虽然不动声,心中却是恼火至极。

  果然,谷镇听了叶梵的话,脸色一沉,冷笑道;叶老梵,这么说起来,家父说的话你也不信了?也难怪,你叶老梵本领大,连家父你也不放在眼里。叶梵一愣,还未驳斥,四周岛众又被怒,大骂起来,叶梵又气又急,腾的站起,厉声道;"谷镇,你这叫挟持众议。”

  “言重了”谷镇笑道“这算不得众议,只是家父的意思。敢问叶老梵,家父的话你都不信,你想信谁的?信这个刑宗?感情东岛之王在你眼里竟不如一个东岛弟子?”

  他句句夹,更有四周岛众随之起哄,闹得叶梵有如过街老鼠,人人喊打,叶梵一时气愣当地,瞪着谷镇,不知说什么好。

  谷镇目光一转,又盯着明夷说:“明尊主,家父的话你也听到了吧?”明夷有叶梵的前车之鉴,不敢多说,只是阴沉着脸,瓮声瓮气地道:不错。谷镇笑道:“那你信不信?”明夷被他双目瞪着,满嘴发苦,目光扫去,众弟子都虎视眈眈盯着自己,不由咽了一口唾沫,缓缓道:岛王的话我自然相信。

  谷镇目光再转,施妙妙不待他询问,笑到:“我既听到,也相信。”

  谷镇笑道:“如此说来,那我就是无辜的了。"对面三尊无不脸色铁青,谷镇不待他们说话,转眼盯视刑宗,见他脸色苍白,浑身发抖,不觉笑道:“刑师弟,你知道第二件说错什么了吗?”

  刑宗涩声道:“我,我不知道。”较之方才,气势已弱了大半。众人见状,越发觉得此人信口雌黄,纷纷目透厉芒,死死盯在他脸上。谷镇笑了笑,说道:“这第二件事说错了什么,便是说我武功不济。”他话音方落,身形一晃,忽地就如水一般,从那绳套中解出来。

  这一招泽劲变化,让众人无不惊异,就在这时,谷缜身如一羽鸿,被狂风吹动,飒然向前,霎时掠过数丈之遥,到了刑宗面前。

  狄希就在左近,见谷缜来势如此飘忽,甚是惊诧,长袖如刀,扫向谷缜,不料谷缜略一低头,脚下泥土忽陷,身子随之一矮,狄希始料不及,一袖落空,不由双目圆睁,厉声喝道:“地部妖法?”他喝声未毕,谷缜已然缩身窜出,一把抓向刑宗面门,刑宗伸手一栏,不料一股怪力扑来,循着小臂经脉渗入奇经,刑宗身子一软,浑身真气再也提不起来。

  狄希又惊又怒,左袖疾如尖,破空刺出,将至谷缜后心,谷缜左手突然反抓,拿向长袖,狄希袖劲灌注,长袖利如刀剑,寻常高手决不敢轻缨其锋,眼见谷缜来抓,心中冷笑,存心断他一手,大喝一声,更添劲力。谁知长袖扫中谷缜手掌,笃的一声,如中金石。

  狄希吃了一惊,变刺为,不料谷缜掌上的山劲变为火劲,循着那长袖直冲而上,狄希直觉灼气人,不由仰首后掠数尺,望着谷缜,目瞪口呆。

  谷缜这一轮变化,奇诡万方,处处出人意表。绳,纵身,避袖,擒人,那至于挥掌反击,真如电光石火,瞧的众人不过气来,这其中自有谷缜驾驭八劲,也有八劲自生自起,全力护主,抑且八劲本身变化,较之谷缜驾驭更为神速,若不然,以狄希出袖之快,谷缜空有一身神通,也不及抵挡。

  众人还未缓过神来,谷缜以扣住刑宗,笑道:“刑师弟,你瞧我这武功如何?”刑宗面无人,颤声道:“你,你要杀人灭口。”

  谷镇笑笑,将他放开道:“我杀你干甚?”刑宗一得自由,疾退两步,忽地双脚一软,几乎坐倒,疾提真气,不料五脏隐痛,丹田空空,半点内力也提不起来,不由失声叫道:“你,你废了我武功?”

  原来谷镇与他手之际,发出五道真气,以万归藏的反五行之法制住了刑宗五脏,见他惊恐神气,微微一笑,说道:“你听说过三百年前毒罗刹的五行散么?”

  刑宗自然听说过这天下第一奇毒的大名,不由脸色惨变,惊到:“你对我用毒?”谷镇笑道:“这也是为了你好。”刑宗嘶声叫道:“这也是为了我好?”

  谷镇道:“是啊,你诅咒家父,又诬陷本人轼父,罪过极大,来家父回来,还不定你重罪?与其受那天刑地刑,还不如死了好。”刑宗悲愤道:“你,你这是杀人灭口。”

  谷镇笑道:“杀人不错,灭口却不然,此时离毒发作尚早,你想说什么,只管说就是,我决不拦你,只是听说五行散发作之时,惨不可言,我得到着毒药之后,还不曾见过呢。”

  刑宗面如死灰,双手发抖,蓦的转身,对狄希跪道:“狄尊主,救,救我。”狄希面色微变,目透杀机。刑宗看得分明,不自倒退两步,退到谷镇身边,凄声道:“狄尊主,不是你让我诬陷少主的么?”

  此言出口,众人无不骇然,狄希浓眉一挑,目涌怒,双袖无风而动,施妙妙冷笑道:“狄尊主,你若要杀人灭口,先问我的千鳞答不答应。”狄希瞥她一眼,冷冷道:“姓邢的是条见人就咬的疯狗,如此反覆无常,他的话也能相信?”

  刑宗有施妙妙撑,胆气徒增,闻言将心一横,咬牙道:“狄尊主,我好端端的,都是你让我诬陷少主轼杀岛王,说是只要我出头诬陷,将来你做了岛王,五尊之位算我一个。这话前两天才说过,狄尊主,你就忘了么?”

  这话说完,四周一静,数千双眼睛,尽都凝注在狄希身上。

  狄希脸上仍是淡淡的,看不出喜怒,冷冷道:“这些荒唐言语,大家也相信?”邢宗急道:“我的话一字不虚,我对天发誓,若有半点虚假,叫我粉身碎骨。”

  狄希脸上蓦地腾起一股青气,倏地举起左袖,扫向谷缜,谷缜闪身避过,不料狄希右袖陡起,啪的一声击中邢宗面门,邢宗立时血模糊,五官皆无,倒在地上,顷刻断气。

  施妙妙见狄希动手,抓住银鲤,方要出,忽的身侧锐气如山,汹涌来。施妙妙专注狄希身上,猝不及防,一白刺已到咽喉。这时间,忽听扑的一声闷响,夹杂骨骼碎裂之声,那白刺在她喉前半寸处骤然停下,明夷两眼大睁,口角涌血,缓缓软倒在地。

  施妙妙惊魂未定,转眼望去,但见明夷身后,叶梵袖手而立,盯着明夷,神色十分茫然。原来他见明夷向施妙妙突然施袭,招式狠辣,分明要取施妙妙性命,叶梵不及多想,奋力一掌打在明夷背上,这一掌汇聚他平生内力,登时将明夷脊骨打折,心肺尽碎,躺在地上,口中鲜血有如泉涌。

  谷缜望着明夷,叹道:“白湘瑶说东岛内不止一人,唉,原来不止一人,也不止两人,竟然是三个人。狄希野心,还说得过去,明叔叔,你一生正直,为何也要与白湘瑶为伍?”

  明夷凄然一笑,咽下一口浓血,慢慢道:“你,尝过情人被杀的滋味么?”

  谷缜摇了摇头。明夷道:“我尝过,心,心也像碎了。本来,我,我也想让你尝尝,只可惜”

  他盯着施妙妙,眼里忽然腾起一股冷焰,施妙妙不寒而栗,打个灵,倒退半步。

  谷缜又叹了口气,举头望天,苦笑道:“原来白湘瑶淤你也有情么?”明夷眼睑扑闪一下,瞳子深处的火焰忽地熄灭,头一歪,死了。

  叶梵看看明夷,又看看双手,浑身发抖,如处梦魇。谷缜装过身来,注视狄希,慢慢道:“狄龙王,你还有什么话说?”

  狄希涩然一笑,说道:“谷缜,这回我输了,但并非输给你。”

  谷缜点点头:“你当然不是输给我,你是输给我爹,谷神不死,在东岛弟子心中,无论何时,他都活着。”

  狄希冷笑一声:“除去家世,你还有什么比我强?”

  谷缜摇了摇头:“不但家世,我什么都比你强,就是拔一,也比你强得多。”

  一股浓浓血涌上狄希苍白脸颊,眼睑连瞬,细微寒光若影若现。可这狠厉之来去极快,忽又见他呼出一口长气,恢复冷静,负袖当风,笑与谷缜对视,意态潇洒,飘逸出尘,比起谷缜,丝毫不落下风。

  施妙妙见状,心中没地生出一丝遗憾:“九变龙王也是人杰,为何偏偏不顾大局,定要陷害谷缜呢?”想到这儿,怔怔望着那两个正在对峙的男子,心中真是惑极了。

  谷缜去不理会狄希,目光忽又一转,注视叶梵,仿佛漫步经心,慢慢说道:“叶老梵,你武功虽高,智谋却低,用心不坏,但老做错事。你一向以中兴东岛为己任,自以为除了家父,只有你配做这个岛王。这唯一的障碍么?自然就是区区。你心中即有成见,但凡诬蔑我的话到你耳里都变成好话,狄龙王或明夷略加挑拨。你就改弦更张,违背家父之令,不但不拿狄希,反而与我为敌。却不料在狄龙王眼里,你不过是一只捕蝉的螳螂,我一朝完蛋,下一个就轮到你了。试想一想,要做东岛之王,一则需要千百弟子支持,可你叶老梵飞扬跋扈,人缘太差。二是五尊支持,你害了我,妙妙不会帮你,那么你只有一个人,狄龙王、明夷则是两人。弟子选举,你必败无疑,论武夺帅,你鲸息再强,又抵得住二尊联手么?”

  叶梵自视脚下,面如死灰,过了一阵,方才抬起头来,涩声道:“此事算我错了,但岛王当真还活这么?”

  “不”谷镇摇了摇头,眼里透出深深痛意“早在一月之前,他便已仙逝了。”

  话音方落,四周蓦的声音全无,八卦坪仿佛成了空地,千百弟子目定口呆,状入泥偶,叶梵亦是瞪大双眼,盯着谷镇,心里一时半会转不过念头。

  谷镇双目瞬间润起来,徐徐道:“家父不是死于围攻,也不是死于匕首,而是死于天部奇毒。”只听嗡的一声,四下里骂声如,哄然响起“你胡说…”“你说岛王还活着的…”“你不是骗人么…”许多弟子叫骂之际,纷纷失声痛哭。

  狄希嘴角掠过一丝笑,心道此时无声胜有声,不说一字,便能叫谷镇失去所有弟子的信任,这数千弟子发起难来,足以将谷镇撕成碎片。

  这道理施妙妙也明白,一时心急如焚,不知谷镇为何不等到狄希伏法再吐出真言,此时群情奋,真不知这些弟子会做出什么事来,想着额上沁出一片冷汗,紧紧攥住手中银鲤。

  不懂谷镇双手叉,发出一声长啸,雄浑悠长,直如千军万马奔腾于沧海之上,将满场叫声,骂声一齐住。

  这啸声发自叶梵之口,尚不令人吃惊,从谷镇口中发出,岛上众人无不呆住,评上骂声越来越低。

  狄希暗暗吃惊,盯着谷缜,目不转睛,微笑道:“谷缜,你要以威压人么?狄某人可是头一个不服。”谷缜也笑了笑,说道:“你心里必然想,我大好形势,为何说出家父的死讯,自阵脚?”狄希被他道出心曲,嘿了一声,冷冷道:“你向来谎话连篇,如今不过良心发现,说了一句真话罢了。”

  谷缜道:“你错了。我方才说过,我什么都比你强,这说谎的本事,自也比你强多了。如今明夷死了,邢宗又反咬一口,可见你连谎话都不会说,对读你这种蠢材,我再说谎话,岂不是浪费口舌么?所以干脆不说了,大伙儿再比别得。”

  众弟子听得这话,哭笑不得,施妙妙亦是懊恼:“这坏东西,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情混科打诨?”狄希脸色红了又白,心中暗怒:“这厮欺人太甚。”略一默然,蓦地扬声道:“无论如何,你谎话连篇,即便做了岛王,又怎么叫东岛弟子信服?”

  谷缜笑道:“你又错了,我从没有想让他们信服,只想让他们舒服。”狄希一愣:“什么舒服?”谷缜道:“敢问活着舒服,还是死了舒服?”狄希道:“那还用说,当然是活着舒服。”谷缜道:“万归藏一来,大伙儿命都保不住,还谈什么信服,还是保住小命,比较舒服。”

  狄希哈哈大笑,笑声中不无嘲讽之意,一声笑罢,冷冷道:“这么说,你又抵挡万归藏的法子了?”谷缜笑道:“我有。”

  “大言不惭。”狄希面色一沉,厉声道“你有什么能耐抵挡万归藏?”谷缜笑道:“这么说,狄兄有能耐了?”狄希一愣,竟不知如何回答,饶是他诈十倍,这抵挡万归藏的海口也不敢夸。沉之际,谷缜笑道:“我明白了,原来狄龙王的能耐只有一样,那就是编造下三烂的谎话诬陷他人,除此之外,一点儿用处都没有。”此话出口,众弟子均想起狄希的罪过,纷纷望着他,疑惑神情。

  这时忽听一个女子高声叫道:“谷缜,就算狄尊主诬陷了你,也不过是想做岛王,难道说想做岛王也有错?”

  这话突如其来,甚是蛮横,谷缜目光一转,但见人群中走出一个美貌妇人,紫衫白裙,举手投足颇为妖冶。谷缜认得来人是苍龙岛主牟玄的子桑月娇,出身东岛,与狄希同为龙遁一,当即笑道:“桑姊姊,你这话问得好,想做岛王却是没错,但诬陷他人,却有点不对了!”

  桑月娇冷哼一声,说道:“他诬陷你两句,好比大风吹过,可曾让你少一?”谷缜道:“那是他没得逞,倘若得逞,我这颗脑袋掉了事小,到了下面,也要背一身臭名呢。”桑月娇道:“凡是只问结局,不问起因,你既然无恙,狄尊主便情有可原了。再说了,你做人吊儿郎当,自身不正,才会给人可乘之机,倘若你为人正派,谁能害你?你说当初是湘瑶夫人害你入狱,也是一面之词,湘瑶夫人已然过世,不能和你争辩,但以你往日放不羁,三年前那些可恶事未必做不出来。”

  说到这里,不少弟子嘴上不说,心里却暗暗点头。施妙妙气急,大声道:“桑月娇,你这叫强词夺理。”桑月娇冷笑道:“有人连父亲的生死都可以胡说,我这算什么强词夺理了?”

  施妙妙俏脸生寒,扬声道:“桑月娇,倘若你处在谷缜的境地,又有什么法子?”桑月娇冷笑道:“我桑月娇为人清白,又岂会落到他的地步?”施妙妙咬了咬牙,正想措词反驳,忽听一个洪劲的嗓子道:“月娇说得在理,施尊主,我敬你是五尊之一,但做事却要讲道理,看样子你是不是仗着千鳞厉害,要向月娇动武?我苍龙岛人虽不多,却也不甘受人欺负。”

  发话的正是苍龙岛主牟玄,形容瘦削拔,一手太乙拳剑颇为不弱,但为人险躁刻薄,与狄希情颇为不弱。施妙妙本无动武之心,经他这么一说,竟似说理不胜,就要以武人,施妙妙又气又急,说道:“我,我哪有动武了?”

  牟玄淡然道:“施尊主若无此心,那是最好不过了。大家说道理便说道理,动起武来,岂不伤了和气?大伙说是不是?”众弟子纷纷道:“是,是啊”

  争辩说理,并非施妙妙所长,一时急得面红耳赤,浑身发抖,然而越是如此,众人越当她是理亏。施妙妙正气得难受,忽听谷缜笑道:“桑姊姊,你脚下的鞋子是在京城‘天衣坊’定制的么?”

  桑月娇不料他这是问起这个,微微一怔,冷冷道:“是又如何?”

  谷缜笑道:“你的耳坠是武昌‘得意楼’的吧?”桑月娇心中讶异,点了点头。谷缜笑了笑:“你这条裙子是苏绸,南京‘小碧庄’的名匠林小碧亲手所制?

  桑月娇越听越惊,皱眉盯着谷缜,作声不得。牟玄却起疑惑,扬声道:“你说得不错,这绸子是我亲手扯来请林裁做的,但你又怎么知道的?”谷缜笑道:“我不但知道裙子的出处,还知道衣裳的出处,牟岛主你要不要听?”牟玄诧道:“你说”谷缜道:“这衣服是湖绸,杭州‘水袖斋’的手笔”

  牟玄讶道:“你,你怎么知道的?”谷缜笑道:“自然是听别人说得。”牟玄惊疑未定,桑月娇已脸色铁青,喝道:“玄哥,不要听他胡说八道”牟玄一愣,只听狄希也道:“牟兄,此人于辨识,善识天下货物,你万不可上了他的当”

  谷缜道:“那会儿是什么时候我也不知,只看天上星星还多得很。”我刚到溪边,就听到溪口边的礁石后面有人说话。一个男子笑嘻嘻地,说道:“你这鞋子作的好,是哪儿做的?”一个女子也笑道:“是京城天衣坊作的…”桑月娇气急败坏,厉声道:“姓谷的,你、你含血人!”谷缜道:“哎呀,我又没说这女子是谁,又怎么含血人了?”桑月娇脸色煞白,喝道:“你,你…”牟玄阴沉着脸道:“少主,你接着说。”

  “好,好。”谷缜笑道:“只听了一会儿,那男子又问:“这裙子也妙,那儿做的?”那女子说:“是苏州的缎子,那冤家请南京小碧庄林小碧亲手做的。”这么又过片刻,男子又问:“这衣裳呢?”女子说:“这是湖绸,杭州水袖斋里做的。随后那男子又问女子耳上的坠子,那女子说是得意楼的,问手上的玉镯子,女子说是苏州刘玉匠碾的…”

  他话里虽不挑明,在场众人却听得明白,这一段对答哪儿是问衣裳出处,分明是一对男女暗夜偷情,男子为女子宽衣解带时的无言语,先绣鞋,次及罗裙,再解衣裳,乃至于耳上、腕上诸般首饰,一举一动,都在问答中历历分明。

  桑月娇听得破口大骂,眼泪也快急出来,牟玄却脸色铁青,一言不发。他原本刻薄多疑,又宠爱子,桑月娇身上的行头大半是他亲自买来,此时听谷缜说得如此精准,心中疑惑已极,转眼瞪着桑月娇,涩声道:“我平素带你不薄,你怎能做出如此之事?那,那夫是谁?”

  桑月娇怒道:“哪有什么夫?”牟玄怒哼一声,心念一转,忽得瞪着狄希,眼里怒火蹦出,忽得反手给了桑月娇一个嘴巴,厉声道:“无怪你要帮着姓狄的,感情是这个缘故?”

  桑月娇被打得蒙了,傻了一会儿,蓦得还醒过来。她出身本岛,从来自认为高过丈夫一头,哪儿受得了如此委屈,顿时扑将上去,又哭又骂,拳打脚踢,众目睽睽之下,牟玄也不便使出武功,唯有左格右挡。

  众人见二人堂堂高手,闹将起来,却如市井夫一般,真是将堂堂苍龙岛的面子都丢尽了。这时间,忽听谷缜笑道:“桑姐姐、牟岛主情罢手,方才的话,都是小弟杜撰,而为何苦为此伤了和气?”

  二人闻声,均是住手,呆呆瞪着谷缜。桑月娇髻钗横,满脸鼻涕眼泪,牟玄头巾歪戴,左颊已被抓破,鲜血长,加之呆怔模样,瞧来十分滑稽。

  “桑姐姐”谷缜笑道“这被人诬陷的滋味可好受吗?“桑月娇这才回过神来,指着谷镇骂道:“你,你…”谷缜笑道:“姐姐不是说了么?你为人清白,岂会被人诬陷?再说了,就算小弟诬陷你两句,也不过是大风吹过,没让你少一,情有可原,姐姐不会责怪我的。

  桑月娇羞怒集,偏又无话反驳,气得一跺脚,飞也似转身去了。牟玄仍是怔仲:“可,可你怎么知道她的衣裙首饰从哪儿来…”各缜笑道:“正如狄龙王所说,这世间许多绸缎宝货,经我两眼一瞧,便知出处。可惜狄龙王假话说得太多,这会说真话竟也没人信了。”

  牟玄脸上红一阵白一阵,蓦得转身叫道:“月娇,月娇…”向桑月娇去出飞也似赶去。苍龙岛是三十六离岛之首,势力颇大,二人这么一去,犹如折了狄希一条手臂。

  狄希心中暗恼,眼珠一转,忽得扬声笑道:“谷缜,闲话少说。你适才夸下海口,说能抵挡万归藏,想必有惊人神通,狄某不才,想要讨教。”谷缜微微一笑:“你向我挑战?”狄希道:“你不敢?”话音未落,俩人四目相对,惊如雷电击。

  施妙妙深知谷缜情,见他目光越来越亮,心头一跳,忙道:“慢着…”话未说完,谷缜已向她一挥手,将后面的话都当了回去,口中道:“狄龙王,你若败了呢?”

  “任你处置。”狄希道“我若胜了呢?”谷缜笑笑,一字字道:“谁若胜了,谁就是东岛之王。”

  人群鸦雀无声,人人望着俩人,均古怪神奇,施妙妙急到:“谷镇,你疯了吗?”

  谷缜不答,一抹新月似的笑意浮上嘴角,浩浩海风中,衣袂飘飘,悠然若飞。

  狄希盯着谷缜那张笑脸,心底升起一股无可名状的憎恶。十多年了,这张脸还是笑得那样讨厌,仿佛悉一切,嘲弄一切,仿佛看穿了他内心深处最肮脏的私。

  还记得那一天,正当盛夏,他潜入了岛王的内室,摇篮就在边,商清影不在,丫环趴在一边打盹儿。

  篮中的婴儿却没有睡,双眼像刚刚采得的水晶,清亮见底,见了生人,咧了嘴只是笑,粉嘟嘟的拳头向上挥舞,小脚亦奋力得蹬着,仿佛有使不完的气力。

  望着婴儿小嘴里粉的舌头,狄希有一种莫名的冲动,拔出他的舌头。两天前他就这么干过,死的是一只兔子,拔了舌头的兔子死得很惨,留下一丈多长的血迹,他默默看着,心中十分快意。

  他恨这个婴儿,恨他的笑脸,恨他的一切。不错,他的命是谷神通救的。那时他父母双亡,仇人将他拴在一匹马的后面,拖了三里远,遍体鳞伤,他没有叫,连眼泪也没留下一滴。

  他的仇人是谷神通杀的,它的伤也是谷神通治的,因为这个男人,他的武功一千里,许多人都说,它将会成为东岛的五尊。这是很高的赞语,他却十分不屑。谷神通是他的恩人,也是他的偶像,更是唯一可以倾吐心事的人,他是如此仰慕他,所以夜苦练,梦想有朝一继承这个男子,即承他的武功,广大他的精神。

  可一切都变了,谷神通有了儿子,疏远了他,即便谷神通对他关爱入故,但在他心里,这种爱也已经变了味,不再令人愉快,反而叫人痛苦,他要的是全部,而不是与人分享。这个婴儿很爱笑,谷神通也爱逗他发笑,咯咯咯的声音像一把把锥子,刺扎他的心。

  他决意杀死这个婴儿,他的手一度伸到了婴儿的小脖子上,但室外却响起了脚步声。狄希吓得从内室逃出来,落地时,他见到了谷神通。谷神通一言不发,只是深深看了他一眼,那眼神十分奇怪,狄希至今记得。十多年后,美在睡梦中重见,他总会大叫惊醒,冷汗淋漓。

  因为那一眼,他将杀机隐藏了十五年,对谷神通的爱也变成了恨。他曾以为,这种恨无人知晓,却没有瞒过白湘瑶那只狐狸的眼睛。那个盛夏的傍晚,在她身上,他变成了一个男人。可他不喜欢她,也不喜欢任何人,他只觉得这是一种报复,报复谷神通的无情。可他很快明白,谷神通并不在乎,而他也只是白湘瑶的面首之一。狄希怅然若失,从那之后,他虽然伤天害理,却又从来不留痕迹,这世上再也没有什么能怒他,无论何时何地,面对何人,九变龙王,也能清高自许。

  然而此时此地,谷镇的笑容却让他心神不定,许多东岛弟子生平第一次看到狄希俊脸扭曲,风眼里透出骇人杀机。

  施妙妙心跳加剧,忍不住踏上一步,叶梵却伸手拦住,摇头道:“你不能去。”施妙妙怒道:“为什么?”叶梵淡然道:“谷缜说得对,我不是做岛王的料子。那么他呢?若是连狄希都胜不了,又怎么能够抵挡西城?”

  施妙妙怔了怔,定眼望去,光耀眼,给谷缜俊朗飞扬的脸庞勾勒出绚丽的金边。不知怎的,她的心儿忽就一颤,分明发觉,眼前的这个男子已经长大,再也不是海滩边陪伴自己的那个轻狂少年。刹那间,施妙妙的心里有些空的,谷缜里自己明明很近,却又感觉是那么远,感觉不胜欣慰,又有一丝辛酸,她渐渐明白,谷缜属于自己,却又不知属于自己,就连她也不知道,他终将飞得多高,飞向哪里。

  施妙妙双眼起来,仿佛染了一层薄薄的雾气,不知不觉,手中的银鲤跌落地上,鳞片碎散,发出丁丁丁的响声。

  狄希雪白的额头上却已渗出细密汗珠,心中异感越发强烈,直觉谷缜明明望着自己,目光却似穿透自身,投向云天大海。

  “莫非他竟已不将我放在眼里?”这年头让狄希心神陡震,忽得想起十年前的那个晚夏。浓荫如盖,白气如缕,一炉红火煎这一壶好茶,谷神通就在对面,面孔在蒸汽中时隐时现,浑不似身出尘世。

  “阿希,勤奋虽好,但有些事,仅凭勤奋却还不够。”

  “请岛王明示。”

  “大高手的气度多是天生,不可模仿,不可追及。你很用功,缺少了那份气度,可成一高手,却不能出类拔萃。”

  “…那什么是大高手的气度?”

  “眼空无物,所向无敌,不以己悲,不以物喜。”

  “后面两句易解,前两句希儿不太明白。”

  “这种高手,面对你的时候,在他的眼里,你什么都不是,只是空无虚幻,不生不死。说得俗些,就是他根本不将你放在眼里。”

  “…那么…我为什么不能…”

  “你有太多不愿舍弃的东西。”

  “岛王有么?”

  “…我也有,可我敢于舍弃。你呢?你总是牢牢揣在手心,至死不渝。阿希,你记得,遇上那样的人,躲开一些。若不然,你必败无疑…”

  一席话如电光石火,一闪而过,字字犹如惊雷,狄希凝立如故,却已汗如雨落。

  忽听谷缜笑道:“狄龙王,人能驾驭真气吗?”如此生死关头,他忽然问出这么一句不相干的话,众人无不诧异。狄希长一口气,冷冷道:“废话,修炼内功之人,谁不能驾驭真气?”

  谷缜道:“说得好,那么真气能驾驭人吗?”狄希不觉一愣:“这是什么胡话?人是活的,故能驾驭真气,真气是死的,怎么能驾驭人?”谷缜微微皱眉,问道:“倘若真气是活的呢?”狄希又是一愣,蓦的两眼瞪圆。厉声道:“谷缜,你有本事就放马过来,说这些废话羞辱人吗?”

  谷缜哈哈大笑,狄希猛然悟及,自己不知不觉,又被对手愚弄,懊恼之余,心里升起一股浓浓怨毒。“什么眼空无物,所向无敌,我偏偏不信。”念头闪过心头,狄希发出一声长啸,奔腾而出。龙遁身法,既快且幻。“太白剑袖”云雾绕,十丈之内,金光弥漫。

  施妙妙一颗心提到嗓子眼上,这是忽见谷缜身子一躬,足不抬,手不动,竟从一片金光中遁了出去,施妙妙“哎呀”一声,心底狂喜。狄希却是大吃一惊,浑不知对手如何遁出自己袖底。他绝想不到,谷缜方才的文化,包含了武学中一个极大的奥秘,更想不到,谷缜竟会在决斗之前,与自己探讨这个奥秘,而自己无意中的一句话,竟点破了谷缜思索许久的绝大难题。

  周六虚功中,气是活的,人也是活的,活气驾驭活人,活人亦驾驭活气,人气相驭,生生不息。

  三百年前,西昆仑梁萧在天机三轮上悟通人剑相驭之法,事后但觉剑为有形之物,在是锋利,也少了一分灵动之气。多年后,他亡海上,镇日常闲,创出周八劲,自成一体,自在有灵,如此以气为剑,胜过有形之剑甚多,尽得人剑相驭的法意,只不过如此一来,再不能叫做人剑相驭,而当叫做人气相驭了。

  而所谓六虚,指的是上下四维虚空万物,包括一切身外之物,也包括自身体。只有悟道这一层,谷缜的周六虚功才算有了小成。

  纵使小成,天下间也已少有敌手。狄希看似敌对谷缜一人,其实对敌一人一气。谷缜心驭气,气驭人,周八劲如身外化身,牵之引之,推之送之,人气互驭,劲上加劲,谷缜一层的身法,经此变化,催至十层,一分的气力,经此变化,催至十分。

  双袖所至,铺天盖地,狄希一心求胜,身法越变越快,人影相叠,化作一道金虹,天上地下掠来掠去,长发飞扬,飘逸若神,一举一动无不优美潇洒,赏心悦目。谷缜却不然,忽快忽慢,快时趋止如电,足与狄希一较长短。慢时却是原地打圈,如风来草偃,随狄希攻势,忽而歪倒,忽而直立,忽而似卧非立,举止古怪滑稽,却总能在毫厘之间,避开长袖圈击。

  场上不乏武学上的大行家,见此情形,均觉不可思议。这些人多数不是本岛弟子,即便是本岛弟子,也晚生多年,无缘亲眼目睹“周

  六虚功”的威力,更别说知道“人气相驭”的奥秘。

  要知世间武功,一掌拍出,一脚踢出,往往出尽力气,以求敌手无力抵挡,无从躲避。也因此缘故,出招时用的气力也往往太过,一分

  的气力就能破敌,却用了两分,有如杀用了牛刀,力气不免空费。“人气相驭”则不然。纵使谷缜用力过度,多余的真气也会反驭自身,倘

  若一分气力能办到的事,谷缜用了两分气力。这两分气力中一分伤敌,另一分则会反转回来,加诸谷缜之身,助他消势攻敌,如此反复再三,不会浪费丝毫气力。这其中的道理,颇类武学常说的“借力打力”但“借力打力”是借他人之力,人气相驭却不但借他人之力,亦借自身之力,相比之下,高明许多。

  谷缜的内功比起狄希浅薄许多,比快比强,必输无疑,但狄希一意击败谷缜,将真气催发至极,这其中不免浪费,谷缜人气互驭,用力甚省,有时为形势所迫,不免与之争强竞快,多数时候却能以弱制强,以慢打快,落到众人眼里,则显得忽快忽慢,悠然自若了。

  叶梵看到这里,暗暗点头,心想自己若与狄希争胜,也不敢与其比快斗幻,以静制动,以慢打快才是制胜之道,但自己身负鲸息功,方能快慢由心,攻守自如,谷缜却又凭的什么》叶梵注视良久,始终难得其妙,回想数月之前,此人尚且武功平平,如今忽有如此成就,难道时间神通真有速成之法?

  疑惑间,狄希飘然后退,冷冷道:“谷缜,你我今争的是什么?”谷缜笑道:“方才说了,争的是东岛之王!”狄希道:“既是东岛之王,就当以东岛神通一决胜负。你这身法可是东岛的神通?狄某眼拙,不曾见得。”

  谷缜笑笑:“若要东岛神通,还不容易?”左脚独立,右掌翻出,轻飘飘一掌推向狄希。东岛弟子无不,纷纷叫道:“伏龙掌法!”

  伏龙掌法是东岛弟子入门时必学的基本功夫,岛上三岁小孩也会几招,谷缜幼年时也被谷神通强学过,因是童子功,许多武功大多忘了,唯独这套掌法尚还记得,狄希一说,便随手使了出来。

  伏龙掌法本是舒展筋骨、强健体魄的良方,说到攻守破敌,机警神速,比起龙遁奇功,相差万里。众弟子见状,无不替谷缜捏了一把汗,狄希却是大为恼恨:“这小子惫懒至极。我道号九变龙王。他却使这伏龙掌法,岂不存心羞辱我么?”方要反击,忽觉工作来掌有异,心头一动,身后如有绳索牵扯,向后飞退。

  众弟子大为惊疑,叶梵却看出厉害,心中大为震骇。原来这“伏龙掌法”本身平淡无奇,但不知为何,到了古缜手里,忽然生出许多妙用,吐还缩,拒还,似慢而快,微妙奇,竟变成及高深的武学。

  霎时古缜连拍数掌,狄希有如洪水在前,避之不迭,绕着古缜旋风也似飞奔,寻其破绽。不料古缜亦随之转身,按照先后次序,将“伏龙掌法”一招招打将出来,招式潇洒自如,飘逸出群,一举一动,均让众弟子看的心里舒服,自觉这路掌法招式虽同,自己使来,绝无这么自然和谐。殊不知这路掌法到了古缜手里,形虽似,神已非,掌法是“伏龙掌法”心法却是“人气相驭”无意间得了“谐之道”的神髓,天下任何武功到他手里,无不化腐朽为神奇。

  狄希连兜了十多个圈子,只觉古缜一举手,一抬脚,神完气足,由内而外瞧不出一丝破绽,以至长袖在手,竟不知如何发出。他一生遇敌无算,这等奇怪感觉从未有过,奇怪之余,大感屈辱,蓦地将心一横,不管不顾,长袖击出。谷缜却不变招,挥掌出,不知怎地,狄希后招虽多,却绕不开这平平无奇的一掌,直直撞上谷缜的掌力,二劲相,狄希袖劲忽被截断,一般怪力自谷缜掌心直冲上来。

  狄希吃了一惊,匆忙收袖,谷缜一招占得先机,更不留情,随长袖回卷闪转向前,仍使“伏龙掌法”左掌在后,右掌推出,狄希举袖拦,不料谷缜掌势倏尔转快,后发先至,呼地拍到前。狄希见识虽广,竟不知这一掌如何击到,匆忙间袖里夹掌,横在前,笃的一声,二人对了一掌,狄希稍占上风,谷缜向后飞掠,狄希却觉数道怪劲透掌而出,酸痛涩麻不一而足,狄希经脉五脏,隐隐滞涩。

  狄希真力虽强,但亦不出“周八劲”的樊篱,按其特,近似风劲。谷缜运转八劲,损强补弱,顷刻化解,复又上前,呼呼两掌,击向狄希。他反守为攻,狄希稍一抵挡“伏龙掌法”立时生出许多变化,掌上劲力更是莫可测度,旁人不觉,狄希却是如人饮水,冷暖自知。谷缜一套掌法打完,隐隐已占上风。

  狄希惊怒迸,发一声长啸,袖招忽变,曲折无方,使出一路剑招,迥异先前所使剑法,袖锋掠过谷缜头顶,哧的一声,带起数茎黑发。叶梵不觉咦了一声,神色震惊。

  施妙妙心子怦怦跳,问道:“叶尊主,怎么了?”叶梵神色严峻,摇头不语。施妙妙不便多问,眼看两道剑袖曲折纵横,已将谷缜圈在其中,几乎不见人影,施妙妙大为心急,紧握拳头,手心里满是汗水。

  “太乙分光剑!”叶梵忽地喝道“不错,就是太乙分光剑。”施妙妙骇然道:“你说什么?”叶梵脸色发白,涩声道:“我只当镜圆祖师仙逝之后,这路剑法依然失传,不料竟然还在人间。狄希以双袖代双剑,使的正是这路剑法。”施妙妙听得这话,顿时如坠冰窟,浑身僵冷。

  叶梵又看数招,忽地吐一口气,摇头道:“看这情形,狄希这剑法也没练全,要么便是用法不对。”施妙妙松一口气,问道:“叶尊主是怎么看出来的?”叶梵冷哼一声:“太乙分光剑是天下武功之樊笼,若是练成,怎么会困不住谷缜?”

  叶梵注视二人,目光闪烁不定,面色愈发凝重,心道狄希这路剑法虽没有登峰造极,但若自己身当其锋,必然败多胜少,以往自己妄自尊大,以为五尊之中老子第一,万不料狄希城府如此之深,竟然偷偷隐藏了如此厉害的绝技,说不定就是为了将来对付自己。这也罢了,更叫人吃惊的是,谷缜武功一至于斯,无论狄希如何变化,始终不落下风。想到这里,叶梵怅然若失,望着场上两人生死相搏,忽然间竟然没了再看下去的兴致,抬眼望着天空,定定出神。

  叶梵所料不错,数年前狄希偶尔得到一本“太乙分光剑”的残谱,暗中修炼,人前从不显,本想待到谷神通身故,来争夺岛王之时对付其余四尊,此时使出,着实被迫无奈。但他所得剑谱本就不全,加之太乙分光剑若非两人同使,极难显威力,狄希生平只信自己,不信外人,不愿与人分享秘笈,这么一来,二人合练已不可能,唯有一人独使,威力无形减少许多。

  “周六虚功”本自“谐之道”当年梁萧用之大战“太乙分光剑”三百年后,两大绝学再度相逢,已然物是人非,不复当年风光。

  叶梵怔忡半晌,忽听人群里发出一阵惊呼,骤然还过神来,凝目望去,只见场上二人忽地由合而分,绕场飞奔起来,一会儿像是狄希追逐谷缜,一会儿又似谷缜追赶狄希,奔到快时,身影重叠,以叶梵的眼力,竟看不出到底谁追赶谁。就在这时,两人中忽地腾起一股黑烟,越来越浓,黑烟之中,陡然迸出一道火光,只听狄希大叫一声,满场金光忽敛。狄希摇摇晃晃奔出数步,闭着双目,神色痛苦,头发上火光腾腾,但不知为何,狄希双手下垂,竟不举手扑灭。

  谷缜立在一丈之外,脸色煞白,息不已。

  狄希头上火借风势,越燃越大,烧着头皮,嗞嗞作响,但他始终闭眼皱眉,双手颤抖,一动也不动。众人方觉奇怪,谷缜却已缓过气来,笑道:“取一碗水来。”说完即有好事弟子端来一碗凉水。谷缜接过,走到狄希身前,狄希仍是不动,谷缜举碗,泼向狄希头顶,哧的一声,水到火灭,焦灼之气弥漫开来。

  狄希打个灵,‮腿双‬一软,扑通跪倒在地,双眼盯着谷缜,既似恶毒,又似愤怒,更有几分难以置信。

  众人见此情形,均是莫名其妙。忽听狄希吐出一口气,缓缓道:“姓谷的,你用的决不是东岛神通。”谷缜哦了一声,道:“那是什么神通?”狄希言又止,忽地低头叹一口气,颓然道:“罢了,无论什么神通,狄某都已输了。”

  二人对答奇怪,除了施妙妙略知谷缜底,其他人均是不解其意,就是叶梵,也感觉谷缜胜得蹊跷无比,狄希败得古怪至极。

  狄希忽地叹道:“谷缜,你为何不一掌杀了我?”谷缜笑了笑,转身道:“叶老梵,九幽绝狱的窟窿补好了么?”叶梵想到被他逃脱之事,颇为羞愧,苦笑道:“补好了,这回用生铁浇铸,比以前还要牢固。难道说岛王要判这人九幽地刑?”施妙妙听他改口称呼谷缜岛王,微微一愣,望着谷缜,心生异感。

  谷缜笑道:“叶老梵,那么狄龙王就交给你了,这次可不要再让犯人逃了。”叶梵面皮一热,拱手道:“遵命。”狄希听得两眼火,咬牙一笑,森然道:“谷缜,你今不杀我,将来可不要后悔。”

  谷缜微微一笑,俯下身子,凑近他耳边说道:“狄龙王千万保重,有朝一你从九幽绝狱里出来,大可再来找我,斗力也好,斗智也罢,谋也好,阴谋也罢,谷某全都乐意奉陪。”

  狄希面肌搐几下,蓦地发出一阵狂笑,叶梵箭步抢上,他心狠手辣,更何况与狄希争强斗胜,多有积怨,此时乐得趁机报复,当即左右开弓,两记耳光打得狄希牙落血,然后将他提起重重一摔,厉声喝道:“拖下去。”早有狱岛弟子赶上,将狄希捆绑起来,拖了下去,狄希口角鲜血长,一路狂笑,笑声越去越远,终被一阵海风袅袅吹散,再也不闻。

  谷缜目送狄希消失,忽道:“叶尊主,败的倘若是我,你会如何?”叶梵淡然道:“区区对待手中囚犯一视同仁,岛王又何必多此一问?”

  “好个一视同仁。”谷缜哈哈大笑,目光一转,扫过人群,目光所至,众弟子纷纷跪倒,山呼道:“恭喜岛王,贺喜岛王。”谷缜脸上笑意忽敛,叹一口气,挥手道:“起来吧。”再不多言,转身走下石坪。

  走了十多步,忽觉身侧气息向暖,转眼望去,施妙妙秀目盈盈,盯着自己大量。谷缜笑道:“妙妙,你来啦?”施妙妙道:“大伙儿还等你说话,你怎么拔腿就走啦?”谷缜道:“成王败寇,有什么好说的。”说着漫步穿过曲廊回阁,来到向居所,推门而入,淡淡书香扑面而来,举目望去,架上书籍,桌上文具无不叠放整齐,苏低垂,纱帐如烟,笼着锦绣被褥。

  一别三年,房中一切,竟似从未变过。

  施妙妙猜到谷缜的心思,叹道:“是萍儿,她每天都来打扫,常常呆坐房里,几个时辰也不出来。”谷缜苦笑道:“这个痴丫头,想着便叫人心疼。”说罢转眼盯着施妙妙俏脸,笑道:“你是不是也常来瞧,要不然,你怎么知道萍儿天天都来,又怎么知道她在房里呆坐。”

  施妙妙双颊染红,垂头低声道:“听,听人说的呗…”她偷偷抬眼,见谷缜眼里的笑像要溢出来,心知自己一切心事都瞒不住他,顿时又羞又气,捶他两拳,轻声骂道:“就你聪明,什么都晓得。”谷缜挽着施妙妙,并肩坐在沿,轻轻弄佳人玉手,微笑不语。施妙妙见他嘴角带笑,眉间却似有愁意,忍不住问道:“你做了岛王,怎么一点儿也不高兴?”谷缜反问道:“做个岛王,有什么好高兴的?”施妙妙不解他话中之意,嘟起小嘴,没好气道:“你连做岛王也不高兴,还有什么事让你高兴?”

  “怎么没有?”谷缜盯着她笑道“最让我高兴的事,就是寻一个清清静静的地方,和你生一窝儿子。”施妙妙芳心一,狠狠瞪了他一眼,红着脸道:“什么一窝儿子,我又不是母猪。”谷缜笑道:“那你肯不肯给我生儿子?”

  施妙妙答也不是,不答也不是,羞急不胜,啐道:“谁生儿子,我喜欢丫头。”谷缜摇头道:“丫头不好,丫头是赔钱货,嫁一个赔一次,到头来富了女婿,穷死丈人,遮住赔本生意,我可不作。”施妙妙心里微微有气,冷笑道:“你这么个大富翁、打财主,陪嫁都陪不起,还不如穷死算了。”谷缜哈哈大笑。

  施妙妙定了定神,忽地问道:“谷缜,我始终奇怪,你到底怎么打败狄希的?”

  谷缜道:“狄龙王内功强我十倍,身法强我十倍,气息悠长,剑袖招式也越变越奇,好几回我都要输了,只是运气不错,方能支撑下去…”施妙妙白他一眼,道:“怎么又谦逊起来啦?先前那不可一世的样子去哪儿了?”谷缜道:“我不是虚张声势么?气势都输了,那也不用打了,直接跪地求饶。”施妙妙笑道:“说得在理。但你处处不如人家,怎么又胜了?”

  谷缜道:“这也不怪我,都怪他自己不好。”施妙妙越发奇怪,妙目睁圆,说道:“这话才怪了,难道是狄希自己打败了自己?”

  “那也差不多。”谷缜笑道“狄龙王有一头好头发,不盘不束,一旦使出龙遁身法,长发飘飘,十分好看。可是有位朋友说得好,美观则不实用,实用则不美观,就算泼皮打架,头发太长,被人揪住了也不好办。斗到紧要关头,狄龙王身形一转,长发飘忽而来,正好落到我眼前,我这一瞧,乐不可支,急忙发出一道火劲,悄悄给他点着了。狄龙王一心卖弄身法,显示潇洒,浑不知着了我的道儿,他跑得越快,身周罡风越强,火借风势,越烧越旺,狄龙王只觉后脑勺热烘烘的,烧得头皮灼痛,但又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于是伸手去摸后脑勺儿,这一下还不出破绽么,我趁虚而入,将‘反五行制’打入他体内,制住他的五脏气,就此胜了。”

  施妙妙听得发呆,好半晌才问道:“这么容易?”谷缜将一缕乌黑光亮的秀发把在手里玩,笑嘻嘻地道:“是啊,以此为鉴,你和人打架,千万要盘起头发,若不然,被人揪住小辫子,可就糟了。”

  “你才糟呢。”施妙妙夺回长发,气道“人家好心问你,你却半真半假,不尽不实。本来胜了是好事,经你这张嘴一说,倒像是阴谋诡计似的。”谷缜笑道:“本来就是阴谋诡计,堂堂正正我怎么打得过人家?打架不是我的专长,生儿子的本事还差不多。”施妙妙又羞又气,啐道:“谁跟你生儿子?”起身要走,却被谷缜笑嘻嘻地按住双膝,站不起来。

  双膝入手,浑圆光滑,骨亭匀,增一分则太丰,减一分则太瘦,纵是隔着裙子,亦是柔腻如玉,让谷缜一时不忍移开。施妙妙双颊绯红,贝齿轻咬下,眸子起了蒙蒙一层水雾,忽地低声道:“你,你这人,越来越坏了,还不将手拿开?”

  谷缜拿开了手,却一头倒来,枕在双膝之上,两条长腿挂在栏之外,晃晃悠悠。施妙妙只觉一股热从‮腿双‬涌起,直透双颊,身子不觉僵硬了,正想呵斥,忽听谷缜笑嘻嘻地道:“妙妙,我有一个故事,你要不要听?”施妙妙道:“你将头挪开再说。”

  谷缜却不理会,笑道:“唐朝时有个妙人,叫做李泌,他白衣入相,帮助皇帝平息安史之,功劳很大。皇帝问他,想要什么赏赐。他说:‘我这人是学道的无无求,没有别的请求,但求将来收服长安之后,枕着天子的膝盖睡一觉。’皇帝听了大笑,后来啊,有一次李泌劳累极了,正打瞌睡,皇帝来看他,见他睡得正,不忍唤醒,便将他的头放在自己的膝盖上,让他枕着天子膝盖睡了一觉…”

  施妙妙听得入神,说道:“这人却也有趣…”话未说完,忽听谷缜喃喃道“妙妙,我今的功劳大不大啊…”施妙妙不觉莞尔,伸出小指头,说道:“就这么大呢。”却听谷缜道:“…我也没别的请求,但求枕着你的膝盖睡一觉…”说着说着,声音越来越轻,越来越细。施妙妙垂目望去,谷缜两眼微合,竟已睡了过去。施妙妙心中忽而释然:“我真傻,他又不是铁打的,这一阵斗下来,一定疲倦极了,我却着他问这问那的,真是傻透了,难怪他总叫我傻鱼儿呢。”细看谷缜,睫长密浓黑,面庞俊秀,棱角分明,嘴角一丝笑意纯正无,宛如婴儿。

  “不想他睡得这么好看。”施妙妙瞧得痴了,这时间,忽见谷缜睫轻轻一颤,眉头耸起,施妙妙一呆,忽听谷缜喃喃叫了声:“爹爹…”一点泪珠顺着眼角了下来。施妙妙呆呆望着谷缜面庞,只觉心也碎了,过了一会儿,忽又听他梦呓道:“…妙妙,别再离开我啦…”

  施妙妙心尖儿猛地一颤,霎时间再也忍耐不住,眼里泪如走珠,无声落下。  Www.TtDdXS.cOM 
上一章   沧海   下一章 ( → )
《沧海最新章节》是全本小说《沧海》中的经典篇章,土豆小说网作者凤歌提供完整版《沧海》全文供读者免费阅读